红发的幼童推开门,回头瞅了一眼,攥着自己的小行囊从小木屋的台阶上一阶一阶蹦下,一步蹿上草地后向林子里吹几声口哨,又回头盯着门口琢磨了一会儿,小跑回台阶上,搬来两扇巨大的蕨叶盖住小廊台下自己这么些天编织的径长一米的蒲草窝,并在费雅纳罗拎着包袱和马鞍也出门时盯向他。

“呀,麦提莫第一个收拾完毕的纪录再一次成功保持!”费雅纳罗搁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捧住儿子的脸颊又亲又搓,面无表情的小孩这才看起来满意,转身跑下台阶前又似乎想起什么,跑回来在父亲脸上像费雅纳罗那样猛啄一大口,又稍稍偏了偏脑袋看他。

反应过来的费雅纳罗笑着一点头,“嗯,去吧!”

麦提莫头也不回地跑下台阶,探着脑袋看向远远传来一声唷鸣的方向。费雅纳罗蹲在原地定定地看了看小孩的背影,照面的晨光让他稍稍眯起了眼睛,良久,抿起唇抹了把脸,又沉沉地垂下肩膀呼出一口气。

他们已经出门四个半月有余,从提利安朝西北方向单骑独行,直到风将冷空气送到面前,而目力得见的山林幽深处弥漫着浓雾,他知道浓雾之后就是忽然隆起拔高的浅草高原,那里的天际昏黄,停驻着永恒的晨昏——至少圣树尚在时如此,高原之下起伏的山丘某处就是他三百年后流放抵达的佛米诺斯。

而脚下是早年他与诺丹妮尔曾一路向星夜之下飞驰时沿路搭建的小小木屋,即便心向荒原的两双巧手将小屋悉心构造,多年以来那里也已重新被植被和松鼠、鸟雀收回,他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打扫出来可以睡觉的房间,而麦提莫希望他保留爬进窗台、无法让窗户闭合的一大捧迎春花。这里尚且如此,再向北一直延伸进冻土雪原的那一座更不必说,只是他此次牵着年幼的麦提莫,已经不便再向远方走。

于是他在周围详细考察地势完毕后稍作修整,再带着孩子举步向东,寻了一处高地又搭建起一个新的木屋来。沿路上鲜少人迹,唯一一个遇到的同行者也只结伴了一周就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因此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抱着孩子自言自语,或是给儿子天上地上地指认描述各种事物,偶尔竟也能会得到一句细声细气的复述。麦提莫虽仍然不怎么理会人,情绪不明显,行事也通常无法预料,但至少对他的言语反应多了一点,并会有意无意地开始模仿。忙于活计的费雅纳罗欣喜之余抓紧机会慢慢教导,麦提莫学地磕磕绊绊,但四个多月以来成效斐然,如今至少已经可以熟练地打理自己,甚至逐渐会有意识地向他提出些需求,比如织筑一只安放在廊台下的小小草窝,这和前生他们漫游时倒是一模一样。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的发展。费雅纳罗抹了把脸,压下已经叹出半截子的气,撑起身子回头锁上门。越过灌木奔来的诺瑞玛刚好小跑着降下速度,停在麦提莫的身前垂下高大的头颅。这匹母马同样长大了,直起身子时能在雨天将顶着荷叶的麦提莫罩在肚皮底下,现在眨着棕黄的眼睛从孩童搂着她脖颈的臂弯间看他,前两天他和孩子在溪水边给擦洗地乌亮亮的毛皮一呼一吸间贴紧麦提莫的手掌。然后她抬起头,等待费雅纳罗将鞍座放上马背。

“我们不回家吗?”

路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麦提莫缩进费雅纳罗的斗篷里,拢紧隔水的布料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四处观望。费雅纳罗将低低系成一股的长发往兜帽里掖了掖,“我们预计还有两处要去,奈雅。”

“从这里正向南可以回图娜山,”麦提莫仰脸看向雨云也无法全然遮盖的天光,“你前天还说我们只需要再往东一处。”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阿塔。”

“想回家了?”费雅纳罗的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儿子软乎乎的下颌,他们已经沿路在三处考察点分别搭建了驻地,麦提莫从一开始的新奇到如今的疲惫,费雅纳罗心里暗自叹气,诺瑞玛在雨中慢行,他得以将两手都掩在披风里抱着麦提莫倚靠在他腹部的小身子,摸索着托起麦提莫的身子让跨坐的小孩侧坐在他大腿上,枕着小臂,如此可以减少颠簸,“先继续睡一会儿吧,嗯?”他在麦提莫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时将儿子又向上托了托,将斗篷边沿在膝盖下压实,小腿轻轻一磕马腹示意诺瑞玛稍微加快速度,“我们去过那两处就回返,阿塔保证……”

并非所有的埃尔达都会选择在几乎最靠近双树的卡拉奇尔雅停留,山腰陡坡上借着地势凹凿而成的立柱支撑着整块黑曜石的石胚砌就的拱顶,拱顶之上的星图用奇诡的形态显像并连接,线条粗犷且莫测,内里仅有烛台钉在墙上,微量的光线让穹顶之上裸露出的黑色晶体反射出光华来,反而将嵌着青金石石胚的灰黄砖石铺成的路面照亮些许。

这一带的住户身量普遍高大强壮,深色偏灰的长发束编成繁复的结垂在脑后,浅银的眼睛看着牵马登上已被雨水冲刷出流痕的石阶的旅人,一人站在门拱旁侧铲平的坡台上远远问询,“漫游者,你来自何处!”悠长粗野的高喊带着些融入了空气般的长啸。

“色林迪之子!”来者拂下兜帽。

麦提莫睁大了眼睛打量头顶闪烁着亮点的黑色穹顶,一条彩色的光带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随着他视角变动,那条像贝壳光滑的内壁才会有的虹色光带也在移动。费雅纳罗擦着头发走到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小木凳上的儿子面前,俯身顺着儿子的视线看上去,“看到了什么?”

“美尼尔玛卡。”

麦提莫稍稍摆动一下头颅,银亮的双眼染了奇异的幽彩。

“维尔瓦林。”

纵深向黯淡内里的星光似乎也显露出疲态不再那样闪烁,然而麦提莫的神色忽然凝滞了,费雅纳罗看了那处一眼,仍挂着毛巾的手随即抚上儿子的小肩膀,低声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奈雅?一会儿再回来,嗯?”

跟着注意力转移后雀跃着跑出门去的孩子走向门口前,费雅纳罗回头向上望去,镰型的七枚光点稳稳缀在深处的天顶,适应了光线后他早已看出维拉奇尔卡不过是在石墙旁边,照亮那方二面角的一小片空间,此时他凝目望着那处,觉得眼角发烫,喉头发干。

奥尔瓦涅的部族亲近山峦与大地,但他们对凿矿与冶炼并不热衷,陶器才是他们的专长,以及各种艳丽或质朴大气的漆器,那些瑰丽的图案符号蕴含着星空之下最初的探索和窥向一亚的视角,费雅纳罗的一名年轻友人来自此处,给他带来了极为精确而高效的控制火候的方法,和各种各样的曲面几何理论。这里漫山遍野种植的果树、平原边麓靠近冻土层的莜麦、爬满山墙的菜藤和窑居头顶的草场上成群的绵羊是他们的食物和衣物来源。诸维拉中他们最尊敬奥力和雅凡娜,然而他们同样并不热情于礼颂神明。从图娜山迁离的族群中他们是最早一批,提利安初步筑成后他们就立刻离开了那里,然而并不像怀着对维拉的爱意逐步向塔尼魁提尔移居的凡雅精灵,他们向北走进了群山,穿过密林,跋涉过沼泽,来到这只见双树光明而圣光余温近乎不可感的高耸平原脚下,依傍陡坡一点一滴复原了他们曾经的窑穴。

“切勿沉溺于馈赠,”他们如是信奉,在中州失却亲人的阴影时常在他们眼中复现,“无代价的代价不可估量。”

他们算是弥瑞尔曾经所处部族的一支近亲,纺织者过世两年后费雅纳罗的母族也陆陆续续从提利安迁走,循着河流去了南黛,这两支部族目前有无互通费雅纳罗并不清楚,但从他们此番的招待,以及前生他们在自己被流放后不久与南黛部族先后抵达佛米诺斯定居、并帮助建城来看,他们并未忘记曾经共同居住劳作时逐渐形成的亲情。

“再往北去就太冷啦,”肤色红润的年长者轻轻挡着麦提莫蹦蹦跳跳要去够的小手,把盛满羊肉汤的陶碗放到桌上,他是这里最有威望的精灵,因此由他来为来访的亲族提供暂居之所,“傍晚的光线比夜里还要模糊一些。”这里用来用餐的庭院就是那些只在边缘用砖石垒了不过脚踝高边界的露天平台。

费雅纳罗将面饼篮子放在中间,拿起一个掰成小块,“我们打算向东抵达佩罗瑞,然后就回返。”

年长的精灵点点头,对费雅纳罗说出的地名曾经蕴含的凶险之意并无异色,“我可以给你绘一条最稳妥的路,毕竟带着孩子,有些坡路看着平缓,马跑上去了,再想下来可不容易。”

“谢谢。”

再回到房间后,麦提莫没再对星图深处出现方才那样的神色,费雅纳罗暂时放心了一些。

孩子在他前面跑,空旷的地面上浅浅扬起的钻石粉尘折射出虹光,一圈一圈的脚印逐渐蹭出地板原本的图案。麦提莫展开手臂跑得更快了点,光线从旁侧的细长窗口投射进来,在本就明亮的空房间的地上打出一片通亮的扇形,未能完全笼罩脚印涉及的范围。费雅纳罗看着心慌,脚下却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孩子也听不见他的呼唤,于是他稍稍安下心,以为一切如常,未能痊愈的儿子只是暂时又不理会自己了。

然而当麦提莫再一次即将跑入扇形之外的影中,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忽然攥紧了费雅纳罗,他死死盯着那渐渐如化开的墨一样的地方,窗外的风携来一迭声哗哗作响的噪音干扰着他,那或许是幻听,让他更加不敢眨眼,胸口为接下来孩子在眼前突然消失的预感疼痛不已,直到他终于挣脱了腿上的束缚合身扑上——

“……atya……阿塔……阿塔!”

臂弯里的温软小身子挣扎了一下,费雅纳罗反射性收紧了手臂手指,又迅速卸了力将小孩扳出自己的怀抱,借着天花板上星图微弱的光线上下飞快地打量一圈现在在黑暗里全身亮盈盈的小孩。麦提莫的灰眼睛睁地大大的,“你又做噩梦了吗阿塔?”他下意识蹭过费雅纳罗连带着头发囫囵揉过他侧脸的手心,“你的右手握地很紧,压着胸口一边用力一边全身抖个不停,我掰不动它。”

身子骤然落回大地然而灵魂仍然飘在一片烈光中的矛盾感让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了咽喉,这股难受劲儿让费雅纳罗无法忍受地蜷缩了一下,良久才咳出一口气,点点头,松开了麦提莫的肩膀翻了半个身摊平,“是做了个梦,”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将整个天花板尽收眼底,“我的喊声吵醒你了?”

“没有,我只是醒了。”

“醒了?睡不着?”

“不是,只是,忽然清醒了,”麦提莫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两腿把他右手压住,“你发不出声音。”他在费雅纳罗闭上眼时转了转眼珠,又滚了开去,推着父亲的肩膀,“侧过去睡,”他在费雅纳罗迷迷糊糊顺着力道翻身后贴上父亲的后背抵住,“侧过去睡就不会把手压在身上。”

如果在出发之前他尚且因为眼下的平静和福乐,而无法按捺早在离开等待殿堂的时分就隐隐升腾的欲望,眼睛并没有记忆功能,弥瑞尔用自己的视域向他展示的那根轴线也因着大能者的效力收回而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淡去,但两股同出一源的并行线已经因他自己的实感而让他猜测了一些可能,于是他谋划着多做一些事情,尽快地、早早地多做一些,最好在一切尚未开始时就做足准备,让一切极大可能的分离和对立冒头之前就稳稳结束,他仍然能够继续拥有父亲,现在的芬威家族也不会逐渐布满罅隙,没有谁的造物会被出于嫉恨而专注破坏与掠夺的黑维拉染指,一切照旧就很好。

然而就在他开始付诸行动的当口,麦提莫刹那的神色提醒了他,这纠缠过他一整个生命的噩梦也再一次追了上来,他无法解析这是否是某种预示。

就像他当初在埃泽洛哈尔揪住的那一线催使茜玛丽尔诞生的隐晦预感,如今看来不过是某个角度未知的截面的投影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却完全足以吸引前生的他狂热而不管不顾地追溯全貌,因探寻到的每一步已知而狂喜,因那已知延展并纵深向他千方百计试图哪怕是估量却也连个模糊边界都无法确认的未知广域而疯狂,他戴着造物行走在人群之中,空前抬升的盛名与他自身实质前行的步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瓦尔妲的手自他额前拂过,他从祂的眼中看到了善意和肯定,他从祂的手中看到了指掌之间便存在并即刻成型运转的界限。

承认“微渺者”这个定位并不难,甚至称得上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回想用毕生的心血和精力度量“继续”一词的长度和称量“从头再来”的份量,一切引起惊叹的声音背后都不过是创生与损毁在他手中起起落落,单调重复无穷尽,已经足够令他面对浩瀚的未知时完全蔑视这一步跨出后将面临的任何代价,因此他在塔尼魁提尔回复雅凡娜时坦然以此自称,哪怕是现在他都认为他不会接受被安排或被指定的命局,毕竟创造本身就是改变现存的结果,他太熟练于类似的过程。

为劈开一条新路而付出任何代价?这根本就不是个判断题。

“我们回家吗?”麦提莫困惑地给自己系上斗篷的绳结,这一次比以前停留的时间短得多,只有一周,“佩若尔?”

“佩罗瑞,说,看我,佩罗瑞,来。”

“佩罗瑞。”

但是至少在目前,他尚且幼弱的儿子,已经在自己纵下的火海中浸溺到终末的孩子值得一份应有的平静。

“我们准备回家,”他轻轻将小孩的发辫从领子里整理出来,“接下来的日子阿塔去佩罗瑞,奈雅留在祖父身边好不好——听话?奈雅、哎……”

麦提莫一连串用力的摇头在费雅纳罗想要蹲下身再哄时变成了挣扎,他直接跑了开去,盯着费雅纳罗解开了颈侧的绳结将斗篷扔到床上,且不再发一言。

麦提莫从来如此,即便前生也是,拧起来的时候一声不吭地站到一边去,满满一副直接退出、不配合也别想用任何方式让其加入配合的模样,刺不破撼不动,无法挪移也丝毫不为其遗憾,倒是在某种意义上应了提利安对王长孙“铜脑袋”的赠名。

“他有,感觉,”费雅纳罗对年长者这样说,他一时半会儿不清楚“直觉”一词如何表述,而这里的“感觉”似乎无论哪方面的感觉都是同一个词。他们走在莜麦的田垄上,举目看到更高的坡地上成片生长着花盘向南的向日葵,从这里的路攀登到顶就是长草低伏的草原,“但我不想让他理解成我将会把他抛到一边,虽然我也有一点这种目的,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他无关。”

奥尔瓦涅部族远离提利安,他们的语言也仍留有西迁之前的措辞和发音,并看迹象有向与昆雅不同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她相比昆雅而言语气词和拟声词更多,词句的顺序和组成也不相同,听起来更像以纯粹的歌声沟通,甚至于两人交谈时渐渐能合成一支双人小合唱。费雅纳罗已经好多年未听过如此质朴的韵律,他前生在佛米诺斯时听到的已是如山呼和平浪一般的长调,融于空气行于大地,这样的语言引起了诸多学者的兴趣,配以北方要塞得天独厚的空旷与远离喧嚣和框架的野性,加上这种语言对歌谣无尽的包容和悦纳,短短十二个树年就形成了最终的佛米诺斯口音。

如今他听到的是演变前的雏形,他喜欢这些在时间孕育过程中尚存的遗迹,好奇她们在自由且无拘束和框架的生长中会形成的各种姿态,并从模仿开始学习,几天下来就能说得有模有样。

他在那晚之后三四天的勘察中将孩子留在了屋里,现在麦提莫彻底不理他了,只有早上醒来才能感觉到挤在自己背后的一点硬邦邦的热源,像颗根本不怕他一翻身就给压着的小石头,又像个将他固定住的小楔子。

“你还有别的顾虑,”年长者指出,但他并未说透,而是示意费雅纳罗看向部族的方向,“坚守固有的所信和所为都需要付诸勇气并承受代价,因此令人尊敬、钦佩,但在有些方面,人需要能够让自己放过自己,我们虽仍然保留警惕与审慎,但很多时候年轻精灵们并不完全需要我们来负责,由此我们也得以不与外面出现任何切割。”

这是一种需要精准掌控的度,而如何掌握这个度,费雅纳罗并没有太多概念。

年长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这无需心急,毕竟孩子还太小,这位父亲也很年轻。

费雅纳罗心里觉得信息偏差让别人眼中的约束条件和实际情况偏离太多,他更加没了多少求解命题的方向。

总之当费雅纳罗沿路揣摩一番后回去就放弃了强行送走儿子的方案,第二天的勘察他带上了麦提莫,以为自己要被送走的麦提莫从一声不吭抿着嘴抱着门板踢蹬着不松手,到在山崖下兴致勃勃揣摩如何爬上去,费雅纳罗沮丧又郁闷地在指尖转着小孩塞给他的蒲公英,已经吹走了种子的花梗炸着剩下的一点点绒毛,他觉得自己很难不说其实就是为了眼前手中这么个花梗和几根毛而非确实理解年长者的经验哲学。

他从来拒绝不了这种东西。

“然后你们就去了佩罗瑞建了一个新棚、木屋,然后差点遇到年久失修的陡崖——当然在迈雅看来是城墙——遭遇大雨引发的滑坡?你们怎么去了那种地方?那地方据说除了诸神决战后遗留的废弃哨岗和迈雅们的废墟军营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算上家里眼前这个被称为“弟弟”的精灵,阔别近八个月的阿拉卡诺看起来比自己带着孩子走时又变化了一些,他长得太快了,这让费雅纳罗莫名有种错过了什么的感觉,于是芬威和茵迪丝的接风晚餐过后阿拉卡诺仅靠一碟提子奶酪蛋糕和变着花样的催促就收买了他,并获取单独交代更多细节的福利,费雅纳罗翻起眼皮看了看抱抱熊搁在他前额上的下巴,囫囵揪了一把抱着靠枕惊魂未定的阿拉卡诺软塌塌的脸皮,将光着的两脚也缩进地台上的细绒毯里,“据说没有任何东西才要看看到底都有些什么东西。”

而且不得不说他十分受用。

“然后呢?”阿拉卡诺回忆了一下他看着费雅纳罗将三四大块一人高的巨石用板车拖进了工坊,“你就只是看了看然后带回来几块石头?”

“啧,不还有带回来的果实和其他东西吗?”

拉尔玟对一兜子半个拳头大小的脆甜果子兴趣浓厚,并且缠着茵迪丝同意将费雅纳罗学着做了并带回的各式蓝色金色的漆器中两个小盘子当做自己的餐盘。她和她的姐姐不太一样,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长时间离家的长兄返家带回的各式各样小玩意儿让小姑娘的雄心壮志迅速开始膨胀。

阿拉卡诺并不容易糊弄,“还有呢还有呢?你们在那里待了那么久,对抗黑暗的古老战线的全貌是不是能看到大概啊?”

费雅纳罗尽量不动声色地压制住阿拉卡诺无心一句就戳到他真实目的的惊讶,“双树的余辉仍然可以照亮那里,如果要下到峭壁边上的暗影中去看得全部,就需要火把照明了。”

他谨慎地考虑他的措辞,事实上他不仅下去了悬崖,站在突出的石台上眺望翻腾的海浪,天穹从身后到身前从橙黄渐变成灰蓝再阶梯变深,最后成闪着黯星的墨色沉进海雾和翻腾不止的平面下。在那之后他还继续向一座又一座哨岗迁移,眺望每一个哨岗能看到的所有方向,测算一些已经倒塌的哨岗的实际位置与高度,他擎着火把紧紧牵着对漆夜睁大了眼的麦提莫走入佩罗瑞的纵深处,远远观察弥合卡拉奇尔雅被撕开后的潮汐线,估计大陆架的形状变迁,并在并未给家人们公示的笔记本上绘制了他尽力复原的一整个佩罗瑞初始形态复原图。

他让自己躺地舒服了点,“想听听靠近光暗边际的样子吗?”

面前点头的年轻精灵顿时兴奋起来,蓝眼睛银光流转,费雅纳罗将一口蛋糕放进口中,笑笑,“我可以给你讲讲这个。”

至于其他的,跟眼前这个小孩及其蛋糕尤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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